娘,一直守在厨房没出来。
我们兄妹几个坐在客厅等着开午饭,磕瓜子、吃零食、看电视、天南海北,闲闲地聊,这几乎是每年过节时的惯例。
今年中秋,我们兄妹几个约好各自从自己的小家聚拢到娘家过节,大姐提前打电话,到了娘家我们各自把自家的绝活,拿手菜亮出来,省得娘操劳大半天。遵照大姐的嘱咐,我和老公在家准备食材,小练一把。半中午时分,我们如约而至。娘喜欢地忙这忙那,一刻也没坐下,围着我们转。孩子们一齐叫姥姥、奶奶、太太(侄子的孩子称),一个比一个叫的响,娘乐得合不拢嘴,不知怎么答应才好,摸摸这个的头、抚抚那个的脸,看着孩子们欢喜嬉闹,昏花的老眼乐出泪花,这是何等灿烂热闹的场景啊,一年中除了过年就是中秋了。我们兄妹几个平时各自忙着自己的工作、家庭、孩子,很少有时间这样相聚。每每到这种“大型”的聚会,娘总是走里也笑,走外也笑。娘的笑,很温暖,一直挂在脸上,像冬日里的太阳。娘的快乐,也很简单,孩子们的欢笑、一起吃个饭、一个简单的问候,菜园里的黄瓜打纽,邻居家的小鸡繁蛋,娘都会快乐半天。
我们刚坐下,娘又开始忙开了。看着厨房桌子上满满的一桌菜:清蒸野菜、酱香猪蹄、鸡蛋炒盐豆、小葱拌豆腐、辣椒炒小鱼...........个个菜投了人人的喜好,这个喜欢吃鱼,那个喜欢吃素,这个好辣,那个喜甜,这些娘都记着。爹在旁边有一句没一句的唠叨:你娘啊,天还没亮就起床,开始准备中午的团圆饭了。大姐的计划又一次泡汤,大姐拉着娘那长满老茧的糙的像树皮一样的手无不心疼得责怪娘,不是说好了我们来做饭吗?娘乐呵呵的说,反正闲着也是闲着,我特意准备了一些你们城里见不到的野菜,你们尝尝......娘的话,温暖的如掌心化雪,融入我们每个人的心间。
午饭时分,我们兄妹几个围坐一桌,孩子们围着一桌,拉着娘和爹坐在我们中间,品着娘做的菜,喝着爹自制的葡萄酒,那味道,似乎比宴席上的山珍海味,玉盘珍馐、饕餮大餐,陈年老窖更沁人心脾.......从老大开始,我们轮流着给娘和爹端酒送祝福,娘略显怯意,不好意思,一直点头:好好,好孩子。是的,我们始终都是娘心中的好孩子,无论多大,无论贵贱,无论贫富。
临了,娘开始忙着收拾残局,打扫清理,我推门进了厨房要帮忙,娘慌了,拦住,连声说:快出去,别弄脏你的衣服,我看看身上,银色的外套,鎏苏的短裙,锃亮的皮鞋,的确是不经脏的。娘佝偻着像小锅盖一样的身子在洗碗盆前铿锵的洗刷,阳光下的粗布围裙,洗的发白的衬衫、鬓角飘起的银发和泛起的水花熠熠生辉.....
因为儿子下午四点有课,大姐一家路远也要赶路,饭后我们匆匆准备回城,娘和爹忙着按我们的喜好分装“粮草”,这个袋子装的蒲公英给大姐、那袋肉丸子给我,这袋五香牛肉给二姐,那袋酱香猪蹄给侄子........我们人手一份,能给的都给,能拿的都拿,大姐戏称,我们都是小鬼子,进村扫荡来的。娘恨不得分身,把自己也塞到袋子里,让我们带回家好无微不至的照顾我们。
车子就要启动了,娘把脸贴着我的车窗,好像突然想起一件事,无比内疚的给我说,上次你说的金银花,早市上买了一盆,我先养着,你太忙没时间照顾,等长大了,再带走哈。额,我说过吗?我一时记不起啥时候的事了,儿子在旁边提醒,春节聚会时,你在姥姥家说,新房载盆金银花风水好,哦,无意中的一句话,时隔那么久了,娘还记着,娘的记忆真好!大姐的车子也要启动了,娘又给大姐交代着啥,后视镜中的娘和爹伫立那里,眼巴巴看着儿女一个个的离开,娘跟着车走动,风,吹起娘的白发,随着车子的移动,很凌乱。娘,真的好小,小的看起来像一枚核桃......不敢直视,有泪轻轻划过。唉,日子过得比数钱还快,只觉得眼前儿子拔节的蹿个,不觉间,娘都七十八岁了。以前,我总以为,青山青,流水长,母亲永远就是母亲,永远有着饱满的爱供我们汲取。每次都是想着:等我们有了时间,好好孝敬爹娘,等我们有了时间,带爹娘出去转转,等我们有了时间........娘就是在我们等有了时间的时间里慢慢老去,树欲静而风不止,子欲养而亲不待。
切记,爱,真的,不能等待。